根据印度选举委员会6月5日凌晨公布的印度人民院（议会下院）第18届选举最终计票结果，执政党印度人民党意外失去了过半数席位，但它主导的政党联盟全国民主联盟获得了过半席位，从而在此次大选中获胜。

对于这场选举，印度内外早有预期，已经执政10年的莫迪总理将大概率连任，进入第三任期，所以这次大选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莫迪的“中期考核”。如今印度已成为世界上增速最快的主要经济体，无论是执政党还是外界都一度认为，莫迪在这次考核中会“考出高分”。

然而最终结果出乎大多人意料，不仅是2014年以来的“最差”成绩，还打破了莫迪不可战胜的传奇。

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民旺研究员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以往支持莫迪的印度北方选民，在经济改革和发展过程中，没有感受到太多实际的收益，这是印度人民党选举不如预期的核心原因。

用错竞选策略

计票结果显示，全国民主联盟共获得295个席位，其中印度人民党赢得240个议席。此前一直不被看好的最大反对党，国大党获得99个议席，其主导的反对党联盟印度国家发展包容性联盟获得231个议席。

印度人民党的表现明显差于此前两次的选举，显示莫迪的光环正在淡去。在2014年和2019年两次选举中，印度人民党分别拿下282席和303席。在前两次大选中，印度人民党一党就获得了超过半数的272席。而在此次大选后，印度人民党需要依赖盟友才能凑够过半席位。

这与选前的预测和出口民调相差迥异。此前印度人民党及其盟友的目标是拿下400个席位以上。而几天前公布的多项出口民调也宣称，全国民主联盟将赢得353至401个议席。事实是印度选民群体庞大且多样、投票窗口时间长，出口民调常常不能反映总体情况。

印度人民党及盟友在人口稠密的北方邦损失尤为惨重，莫迪本人也选择在北方邦的印度教圣城瓦拉纳西参选，他以约15万票的优势赢得了议席，不过在5年前他领先的票数多达50万张。

而更有象征和讽刺意味的是，印度人民党在今年打响选战的法扎巴德选区也落败了，议席被印度社会党夺走。

今年1月22日，莫迪特意来到法扎巴德选区的北方邦小镇阿约提亚，为备受争议的罗摩神庙举行揭幕仪式。莫迪在揭幕仪式上表示，神庙的开放预示印度“新时代”的到来，外界认为这是莫迪打响2024年选战的开始。

当时印度反对党领袖纷纷拒绝参加此次揭幕仪式，表示此次揭幕活动已演变成莫迪为选举开展的拉票活动。他们认为，莫迪将选票政治和印度教民族主义强行绑定的做法，违背了印度的宪法精神。

印度阿约提亚贸易商联盟主席亚达夫（RakeshYadav）说：“我们对这座寺庙很满意，但人们对印度人民党已经厌倦了。”林民旺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印度人民党在选举策略上判断失误，一味地利用印度教民族主义，最终证明过犹不及。

他进一步解释道，印度人民党在传统票仓的落败，表明民众对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刺激已经感到疲惫。他们更关心自己的生计，在经济增长的大背景下，自家的就业和福利是否能够改善。

而反对党的绝地反击却刷新了外界的认知。印度国大党在印度独立后长期执政，但近年来不断被边缘化，在2014年和2019年印度大选中，它仅获得了44个席位和52个席位。如今席位大幅增长，显示它重回印度政治的赛道，并且这是在相当不利的情况下获得的。

3月21日，国大党的主要领导人拉胡尔·甘地表示，因为该党的银行账户被政府冻结，国大党在过去一个月无法使用任何资金，无法正常开展竞选活动，“甚至无法购买火车票”，“我们的候选人无法乘坐飞机或火车出行”。

就在同一日晚间，负责打击经济犯罪的印度执法局人员进入德里首席部长凯杰里瓦尔的官邸，在讯问后将他带走，使他成为印度独立后首位被逮捕的现任首席部长。首席部长是印度一个地区最高级别的民选官员。

凯杰里瓦尔是反对党中的领袖人物，担任德里首席部长已近10年，他创建的印度平民党目前在德里和旁遮普省执政。印度观察人士认为，他有潜力在5到10年内挑战莫迪和执政党印度人民党。

莫迪3.0压力陡增

当地时间5日，莫迪主持了内阁会议，建议解散第17届人民院（议会下院），并向总统穆尔穆提交了辞呈。印度总统府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总统接受了莫迪的辞呈，并要求总理和联邦部长理事会继续任职，直到新政府成立。

由于此次大选中印度人民党所获议席不足半数，它需要与竞选联盟中其他政党组成联合政府，以凑齐过半席位执政。由此，这些过往不被重视的小党成为了“关键的少数”，决定着莫迪政府的存亡。

林民旺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此前印度人民党能够单独组阁，所以莫迪显得十分强势，对盟友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如今政治版图发生变化，这些小党很可能坐地起价，要求获得内阁中如内政部长、财政部长和外交部长等位高权重的职务。

他解释道，以往这些职务都由莫迪的心腹把控，如今要将之拱手让人，等于砍掉了莫迪的“左膀右臂”。同时，莫迪在未来施政的过程中，也无法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因为一旦惹怒盟友，撤销对政府的支持，莫迪内阁就会随时土崩瓦解。

作为强势的领导人，莫迪过往并不习惯于分享权力，这可能会引发政治动荡，2016年他在未和财政部长商议的情况下，就直接宣布大额纸币作废。而市场人士更为担心的是，莫迪在选前所做出的经济改革承诺能否兑现。

此前莫迪在孟买做出竞选承诺，在连任后立即实施“百日计划”，重点推动制造业、人工智能、基础建设和清洁能源等四个领域的改革。在清洁能源领域，新政府希望通过普及太阳能项目和削减关税等举措，降低印度光伏和电动汽车等产业对外的依赖。

在此背景下，印度市场在5日开盘后遭遇股债汇三杀，印度股指创四年最大跌幅，印度卢比创逾一年最大跌幅，印度国债收益率盘中升超10个基点。

尤其是与莫迪政府关系密切的阿达尼集团旗下10只股票当天均大幅下挫，市值蒸发近450亿美元，下跌的幅度甚至远超1年前被做空机构兴登堡研究(HindenburgResearch)指责操纵股票后引发的暴跌。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高塔姆·阿达尼由此财富缩水，再度失去亚洲首富的头衔。

阿达尼与莫迪是古吉拉特同乡，而且早在上世纪90年代，莫迪在古吉拉特邦政坛初露头角时，他们就已相识。随着莫迪的逐步高升，阿达尼集团的业务也逐渐横跨能源、港口和物流、采矿和资源、天然气、国防和航空航天以及机场等多个重要行业。

印度国内生产总值中约六成来自服务业，制造业占比不足两成，“有增长、无就业”的经济问题始终困扰印度。

欧盟智库“世界不平等实验室”发布的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3月，印度最富有的1%人口控制着全国40.1%的财富，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此次选举后，或许会促使印度人民党更好地思考，如何将莫迪政府的“经济成就”更多地惠及广大百姓，以进一步赢回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