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袭击者的动机是什么，毫无疑问的是，其掌掴马克龙的暴力行为都是应该受到谴责的。

堂堂一国元首，竟然被公开打耳光？

当地时间6月8日，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了法国总统马克龙身上。

现场视频显示，马克龙本来满面笑容地走到安全围栏前打算与民众握手，身后跟着总统安全小组的多位安保人员。谁知他脚步还没停稳，有人就用巴掌朝他的左脸扇来……

随即，涉事的两名男子被拘留。当地检察官亚历克斯·佩兰向法国《自由报》透露，“两名男子都没有前科，一名袭击了总统，一名作为陪同。”

此事件在全球迅速发酵。袭击者是什么身份？掌掴马克龙是出于什么目的？背后是否折射出更深层次的问题？

疑问虽多，但不管答案是什么，暴力行为都应该遭到谴责。

袭击者喊出“古董级”口号

马克龙近期开始到法国各地视察巡访。遇袭时，他正在德罗姆省泰恩-赫米蒂奇县，刚刚参观完一所职业技术学校。

发动袭击的是一名穿绿色T恤的长发男子。他站在围栏外最前排，在马克龙走近时一把拖住其右臂，顺势抬手打了上去。

事发突然，安保人员完全没来得及阻止，但他们接下来的反应还算迅速，一人立即将马克龙护到身后远离围栏，另一人按住了男子。随后，该男子和另一名涉嫌在场摄像的同伙被当地警方带走。

　　·事发现场（视频截图）。图片来源：澎湃新闻。

据法国媒体BFMTV报道，涉嫌掌掴马克龙的男子名为达米安·塔雷尔。据警方调查，他和同伙两人今年都是28岁，当地人，此前没有任何刑事犯罪前科。

不过，塔雷尔是个中世纪军事的爱好者，在当地成立了一个欧洲传统武术团体。他的同伙身上则带有性质不明的武器和一本希特勒自传《我的奋斗》。

一个现场细节是，袭击马克龙时，塔雷尔喊了两句口号。一句是“蒙茹瓦，圣德尼！（Montjoie Saint Denis）”，是12世纪法国保皇党的战斗口号，如今被视为极右主义的代名词；另一句则是“打倒马克龙主义”（À bas la macronie），“马克龙主义”是法媒批评马克龙时常用的词。

因为涉嫌故意袭击国家公务人员，两人可能面临3年监禁和4.5万欧元的罚款。

塔雷尔的一名友人在接受采访时说，看到视频后他非常吃惊，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塔雷尔素来性格温和，“感觉完全没有理由做出那种行为”。

　　·涉嫌掌掴马克龙的绿衣男子在当天早些时候曾接受采访（视频截图）。图片来源：澎湃新闻。

身为总统，马克龙的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的。

事发后不久，他就回到围栏前继续与民众互动，和他们打招呼、合影。“我认为这只是孤立事件。”稍晚接受法媒采访时，马克龙说，绝不能让极端暴力人士掌控公共舆论。“我继续与民众见面了，今后也仍将继续。没有什么能阻止我。”

据法媒报道，马克龙当天下午继续访问，傍晚时分，马克龙再次与民众近距离接触。从现场看，当地民众对马克龙格外亲切友好，以示对他的支持。

事件或与黄马甲运动有关？

关于塔雷尔的确切动机，警方目前还没有披露调查结果。但有媒体报道称，塔雷尔是“黄马甲运动”的成员。

黄马甲运动发生于2018年底，因参加者身穿黄马甲而得名。这场示威运动的导火索，是马克龙政府提出的提高燃油税计划和法国一路飙升的油价。高昂的油价、生活成本的增加引起了中低收入者的不满，他们走上街头抗议，之后又将诉求扩大到要求提升中低收入者的购买力、恢复富人税等等。这些诉求得到法国左翼团体的支持，而极右翼领导人玛丽娜·勒庞等则借此机会抨击马克龙政府的政策。

然而，“仇富”和“反精英”情绪很快主导了运动，一些地方的示威演变成抢劫和骚乱。马克龙不得不下令派遣军队平息事态。这场社会动荡造成了多人死亡的不幸后果。

有研究者认为，黄马甲运动背后是法国不同阶层之间的矛盾。法国城乡居民和不同阶层之间对于税负的感受存在巨大差异，越是低收入和低学历的社会阶层，越感觉税负沉重且缺乏公正。

面对危机，马克龙曾多次作出让步。示威进行一个月时，马克龙政府宣布取消上调燃油税计划，同时上调最低工资标准，但示威者们并不买账。后来马克龙又推出一系列改革措施，可惜效果都不太理想。直到去年9月，还有“黄马甲”们在巴黎示威。

不过，不论袭击者的动机是什么，袭击马克龙的暴力行为都应该受到谴责。

事件引起了法国上下强烈反响。法国总理卡斯泰、前总统奥朗德、极左翼领导人梅朗雄、极右翼领导人勒庞等人纷纷发声，认为政见不同者可以激烈辩论，但决不允许暴力和人身攻击。

卡斯泰说，虽然民主意味着辩论和合法的分歧，但“无论如何，它绝不能意味着暴力、言语攻击甚至人身攻击”。奥朗德说，这一记耳光是对法国制度“无法忍受的打击”，“整个国家必须与国家元首团结一致”。

已经宣布竞选下一届总统的极左翼领导人梅朗雄在推特上第一时间表示“声援总统”。他提醒说，这次事件让大家明白“暴力是会付诸行动的”。

同样宣布竞选下一届总统的极右翼领导人勒庞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说，她是马克龙的“第一个反对派”，她可以用这个身份与马克龙展开辩论和争斗，但没有任何人有权对他做出暴力行为。这样的行为不可接受，应该对其全力谴责。“民主永远不能容忍身体暴力”。

掌掴事件背后的法国难题

马克龙称遭掌掴是“孤立事件”，但法国政客被攻击可不是第一次了。

·2017年1月17日，法国前总理瓦尔斯在阿莫尔海岸省距圣布里厄市约20公里远的小城市朗巴勒展开竞选活动时，被一名18岁青年扇了一记耳光。图片来源：环球网。

　　·2017年总统大选期间，候选人菲永被反对民众泼洒面粉。图片来源：环球网。

·总统大选的赢家马克龙也未能幸免。2017年3月，马克龙出席巴黎农展会时，在与人交谈期间，突然一枚鸡蛋向其飞来，正砸在他头上。马克龙当时回应说“这是法国政治生活的一部分。”但他依然谴责了这种做法，称“鸡蛋无助于政治对话。”图片来源：环球网。

法国《20分钟报》报道，根据France Info统计，与2019年相比，2020年针对政治官员的攻击与威胁增加了200%。具体来说，2020年针对政客的攻击、侮辱和威胁事件共有1276起。

“政治家是法国人最讨厌的职业之一。不仅是不喜欢，甚至是达到了厌恶的程度。这种仇恨不可避免地导致他们采取行动，尤其是我们正处在困难时期。在这种情况下，人们通常会寻找一些‘出气筒’。”法国政治生活专家、巴黎政治学院研究主任丹尼尔·博伊分析称。

此次遭遇袭击后，马克龙努力淡化了这一事件。有政治评论说，马克龙不希望外界将塔雷尔的袭击解读为广大公众仇视他的表现，因此选择息事宁人。

但总统遇袭，再次暴露了法国社会的尖锐矛盾，以及马克龙政府所面临的难题。

马克龙是法国史上最年轻的总统。他虽然从小接受法国精英主义教育，但并非出身于法国的传统政党——他曾担任奥朗德政府的经济部长，2016年辞去部长职务，创立“前进运动”（现已更名为共和国前进党）。2017年法国总统大选时，他以中间派独立候选人身份参选并成功当选，打破了由社会党和共和党等传统大党“左右共治”的格局。

　　·2017年，马克龙以39岁的年纪成为法国史上最年轻总统。图片来源：新华社。

马克龙当选时，法国已长久处于社会阴霾之下。自2009年欧债危机之后，法国经济疲软，复苏乏力，失业率一直高于8%，2012-2016年间甚至高于10%。而养老金占法国政府的财政开支却高居不下，2012-2017年间占国内生产总值13.8%。法国被冠以“欧元区定时炸弹”和“欧洲病夫”之名。

马克龙是抱着改革的决心开始执政的，他将重振法国甚至是欧洲视为己任。他在自传《革命》里说过，担任奥朗德经济部长期间，他深刻感受到法国政治僵化、经济停滞，充分认识到改革的迫切性。他有一个“法国梦”，就是“让法国重拾活力、再现繁荣”。

然而，马克龙雄心勃勃又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执政方略却屡屡遭受现实的打击。有分析认为，他执政后法国经济不见好转，公共福利反而下降，失衡的劳资关系也没有得到改变。2019年8月出台的法国总统执政中期调查报告显示，62％受访法国人认为选出马克龙任总统对法国来说是件“坏事”，不少国民怀疑其改革法国的能力。

同样是在这一年，黄马甲运动的余威尚未退散时，马克龙的改革措施又引发了新的抗议。当时，马克龙为了解决法国养老基金收不抵支问题，决定开启退休制度改革，希望解决“公有部门”养老金这个老大难问题。但不满改革的民众再度携手发动罢工游行，人数最多时甚至达到了“黄马甲运动”辉煌时期的三倍。这一改革至今未能施行。

2020年发生的新冠肺炎疫情让马克龙的改革雪上加霜。法国国家统计和经济研究所数据显示，2020年法国全年经济萎缩8.3%。经济衰退之严重，创下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纪录。

去年11月16日，《欧洲大陆》杂志刊登了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地缘政治研究小组专访马克龙的文章。这是马克龙就任总统后接受的最长的一次采访。在采访中，他表示，民主国家正在面临危机。

“数十年来，西方民主国家一直在让他们的人民感到自己不知道如何解决问题，因为他们陷入了法律的泥潭。他们议事规则复杂、效率低下，以及他们正在成为一种系统，告诉人们他们要求我们做的事情应该如何发生。”马克龙说，必须通过合作机制来寻求效率，而且还必须通过改革来找到有用的效果。

今年初的民调显示，马克龙的支持率已有所回升。距离总统换届还有一年，马克龙需要一些更有力的举措，来接近他的“法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