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解封”美元，收了16年的“美元税”不用再缴了

“加勒比明珠”古巴本周开始实施的一些突破之举颇引人瞩目。7月20日起，全国72家新开张的外汇特许商店正式营业，这些商店主要出售食品、卫生用品和五金产品；同时，此前使用美元必须缴纳10%的手续费也一并取消。这意味着古巴告别实施16年之久的“美元税”。

分析人士认为，在新冠疫情和美国制裁的“双重”打击下，古巴经济困顿，流动性危机加剧，最新举措旨在回笼外汇，既是缓解经济困境的因应之策，也是古巴经济模式更新进程中迈出的一步。

“重回90年代”

“周一一大早，古巴首都哈瓦那6家外汇商店门口就已排起长龙，这些商店专门出售食品和化妆品。”美联社在一篇报道中这样写道。在其中一家商店里，货架上摆放着清洁剂、碎鸡肉、牛肉和罐头食品，品种丰富。而这些商品在只能使用比索付款的商店买不到。

住在哈瓦那郊区的家庭主妇埃洛伊娜·洛佩兹在接受《迈阿密先驱报》采访时说，“几个月来，我一直买不到肉，即便是在黑市上也买不到。”

32岁的企业家列侬·费尔南德斯在一家外汇特许商店购物时说，“在这个关键时刻，当国家食品供应匮乏时，这里什么都有。”

美联社称，这类外汇特许商铺不收现金，消费者需要使用有美元和可兑换比索支持的银行卡，包括维萨和万事达。不过，古巴人去年年底可以使用美元在一些商铺购买家用电器。

与此同时，古巴政府还废除了使用美元时征收10%税金的规定，并扩大了可用美元购买的商品清单。停缴“美元税”意味着人们在外汇账户中存取美元时，无须再额外缴纳10%的手续费。

“感觉又回到上世纪90年代。古巴对外国游客来说像个主题公园，他们可以来看看社会主义的真实生活；对古巴人来说又像个时间机器，把古巴人自己带回过去那段特殊时期。”洛佩兹说。

洛佩兹所说的“特殊时期”指的是古巴在苏联解体以后的那段“艰难岁月”。当时，古巴为解决经济危机，对外开放旅游和投资领域，从１９９３年开始允许美元在境内流通。但2004年以后则禁止美元流通，取而代之的是可兑换比索。可兑换比索诞生于1994年，是古巴经济改革的产物，类似中国以前使用的“外汇券”。

自2004年“封杀”美元后，古巴市面上流通两种货币，一是比索，一是可兑换比索。1可兑换比索相当于1美元、24比索。与此同时，2004年起，古巴民众用美元兑换可兑换比索时需缴纳10%的税金，其他可自由兑换的外国货币则不征税。之所以“封杀”美元并收取手续费是古巴政府针对美国强化封锁的反制措施。古巴想以此鼓励海外古巴人给国内亲人汇款时使用美元以外的其它货币。

据美国《雪茄迷》杂志称，过去16年中，古巴政府也曾多次暗示要取消10%的附加税，但又想以此作为换取美国作出让步放松制裁的交换条件。这一次，古巴似乎单方面采取了行动。

解燃眉之急

在分析人士看来，古巴之所以停征“美元税”，增开外汇特许商店，缘于在美国收紧制裁和疫情蔓延的双重打击下，古巴经济环境恶化，外汇收入锐减，国内物资短缺，而不得不采取这些措施以解燃眉之急。

如果单从数据看，古巴的新冠疫情似乎算不上严重。迄今不到2500人确诊。但是，全球各国（包括古巴在内）为应对疫情采取的封锁措施，却对古巴旅游业造成重创。而旅游业是古巴重要的经济支柱。“古巴去年经济增长不到1%，基本停滞，拉美经委会的最新预测报告是，今年将是8%的负增长。” 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徐世澄说。

与此同时，疫情来袭影响食品、药品和其他商品的进口，导致国内供应短缺。

中国前驻古巴大使徐贻聪说，古巴生产力较低，资源不足，轻工业也不发达，食品和日用品等大部分依赖进口，而这些都需要用外汇去国际市场采购。所以，外汇收入对古巴来说可谓攸关生死。增加外汇商店数量，取消10%的美元手续费，这些举措既可以给手中有外汇的民众带来方便，采购所需商品，也能帮助政府回笼外汇，再去国际上采购国内所需的物资。

事实上，在新冠疫情暴发前，由于美国特朗普政府的强硬政策，古巴经济已经不堪重负。

路透社指出，在新冠疫情导致旅游业瘫痪、冲击其他收入来源之前，古巴就面临流动性危机。其背后原因在于，一方面，与古巴经贸关系密切的委内瑞拉经济陷入困境，后者自顾不暇，无法“援手”古巴；另一方面，美国总统特朗普自上台后抛弃了前任奥巴马的“松绑”政策，转而对古巴收紧长达数十年的封锁和禁运。比如收紧赴古旅游政策，推出一系列制裁扰乱古巴石油进口、金融交易和银行业务。就在上月，美国的制裁大棒还挥向古巴一大外汇收入来源——侨汇，此举更是加重疫情期间古巴的财政困难。

徐世澄表示，旅游、侨汇和劳务输出都是古巴外汇收入的主要来源。但是，疫情冲击旅游，美国加紧对古巴、委内瑞拉制裁，拉美一些国家的右翼政权遣返来自古巴的医生、教师等人员，这些不利因素都导致古巴外汇收入减少，经济陷入困顿。最新举措是为增加美元外汇，缓解当前经济困局。

舆论有喜有忧

对于政府出台的最新举措，舆论褒贬不一。

洛佩兹说，新开的外汇商店让人“松了一口气”，因为“至少对有外汇的人来说，可以买到一些东西”。洛佩兹目前的生活来源是丈夫每月从美国寄来的汇款。但她对那些在国外没有亲属的人表示担忧。“我的丈夫在国外，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有些人只能凭本购买必需品，这些人将会过得很艰难。”

“古巴实施配给制，每家都有‘购物本’，根据家庭人数，每月配给粮食和日用品，这些商品虽然品种有限，但价格低廉，能保证民众的基本生活。”徐贻聪解释道。

在社交媒体上，还有一些人认为，政府正在创造一个特殊的消费阶层，他们幸运地拥有美元和其他硬通货。

对此，古巴国家主席迪亚斯-卡内尔强调，政府将允许所有公民能用本国货币购买47件商品，也可通过每月援助提供这些商品。“没有硬通货的人也不会被甩在后面。”

一些经济学家也对新举措展开激烈辩论。

曾是古巴中央银行经济学家的帕维尔·维达尔说， “这是一个短期内可能会部分奏效的选择，但是不能确保经济长期包容性的可持续增长。”

曾任教于哈瓦那大学的古巴经济学者埃弗莱尼表示，开设外汇商店是“明智之举”。但他也警告，古巴“需要经济增长才能扩大物资供应并避免通货膨胀”，政府必须善用外汇收入刺激经济。

同时，埃弗莱尼担忧，可兑换比索会因为政府优先美元和其它货币的举措而贬值。增加外汇商店后，对美元的需求将提升，进而导致美元上涨。

而古巴智库世界经济研究中心的佩德拉萨却认为，政府出台新举措的目的不是美元化，而是在中期内稳定本国货币并取消双币制。

并非权宜之计

近年来，外界总能看到古巴在推进“经济模式更新”之路上的一些“创举”，比如去年通过的新宪法承认私有财产和外国投资的必要性、出台一些放宽私营经济的政策，包括允许扩大私营许可证范围并简化申请手续等等。

古巴此次免除美元手续费并新开外汇商店，在徐贻聪看来，既是古巴根据国内情况和需要所采取的稳定经济局面的手段，也是一种与时俱进、顺势而为的调整和更新。

徐世澄也认为，这些新举措不完全是应对当前危机的权宜之计，同时也是古巴经济模式更新进程中的一种尝试，特别是触及一个老大难问题——货币双轨制。

古巴目前的货币双轨制，１个可兑换比索等于２４个比索。有分析称，在美国禁运、本国生产力低，以及对外贸易额有限的情况下，双轨制反映了古巴的经济疲软和商品匮乏，扼制了古巴社会经济的发展。

古巴政府也多次表示，亟须解决货币双轨制问题，为“经济模式升级”扫清障碍。为此，古巴也在朝“货币改革”的方向迈进。今年，古巴禁止国营餐饮业接受可兑换比索，只允许收取比索。此举被视为古巴逐步取消可兑换比索，改变双轨制货币政策，从而推动货币统一进程的重要一步。

不过，分析人士表示，货币改革需要以快速的经济增长为依托，只能缓慢推进，目前只是处于起步阶段。至于古巴未来会否重新恢复美元的自由流通，徐贻聪预计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仍会维持目前的兑换做法，因为对政府、民众来说并无不便，同时也能保护本国货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