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卧底到淘宝有偿夸夸群里，做了一晚上的职业夸手

最近上网冲浪的朋友一定都发现了，我们的网上邻居一反自嘲姿态，刮起了一股认真求夸的商业互吹浪潮——

各大高校流行起了“夸夸群”，平时连辅导员都懒得敷衍的同学们，在这些群里乐此不疲地闭眼吹捧校友。

以角度刁钻、措辞精巧者为优，可以说比做大作业 PPT 都走心了。

夸人见学识

- 上课睡觉被老师叫起来了，求夸！

- 教室里那么多人，只有你被老师叫起来了，真是百里挑一的运气，好运自然来！

- 不小心把微信聊天记录清空了，求夸！

- 忘记过去，从头开始，说明你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清华、北大、复旦、交大等高校均发展出很多有趣的“夸夸群”

校夸夸群流行起来后，一时间社交网络里涌现了各种主题的商业互捧。

情话主题、爱豆主题 ……?总之，不管你做了什么，进去挨夸就对了。

追根溯源，“夸夸群”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在2014年豆瓣出现了一个夸夸群的原型——互相表扬小组。

目前这个小组已经吸纳了10W+马屁精

长胖了、做饭焦糊了、自己把20斤猫粮扛上了楼、36岁依然未婚……

无论你干了什么，“互相表扬小组”都会有人变着法表扬你：

你看这个肚子它光滑得一点褶都没有、“主子一品带刀侍卫”、比36岁离婚的好太多……

“天才炼药师！”

“互相表扬小组”在各种互夸组织里俏皮话不是最多的，但是延续了5年温馨画风却是最难得的。

这里存在着不少真正需要鼓励的人，也有很多愿意付出真诚赞美的人。

定制夸夸群

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水军

当一个梗变得足够流行，就到了它被商业化的时候，夸夸群也不例外。

为了让非大学生群体也能享受到宾至如归的马屁，一些嗅觉灵敏的商家开发了“有偿夸人”业务。

在万能的某宝上，你能轻易地找到“夸人业务”。

价格稍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按分钟收费，且不算便宜。三分钟10元，五分钟15元，时间越长优惠越大，三八节还有折扣。

我精心挑了一个看起来业务比较娴熟的店家，花15元买下了五分钟的专属夸奖。

大部分的价格都在这个范围浮动

下单后“客服”很快就通过了我的好友请求。

在正式被夸之前，她说需要了解一些我的个人情况，比如目的、爱豆、爱好等。

所谓“目的”其实就是本次夸赞的主题。

“客服”告诉我大部分人购买此项服务都是赠予别人体验的。

比如三八节买给妈妈、情人节给暧昧对象表白、日常吵架求原谅……这些主题他们都能配合。

恍惚之间我以为自己穿越到了1997年，和我说话的是《甲方乙方》里的葛优。

如果我买的服务是自己使用，也没有特殊目的的话，他们会根据我的爱豆、喜欢的游戏、动漫来组织彩虹屁。

我一边感叹这种“定制感”，一边担心自己喜欢的游戏动漫太小众，给人家的工作无形中增加难度。

但没有想到“客服”涉猎颇广，马上 get 到了我的偏好，甚至放下工作和我聊了一会游戏……

互联网时代，连拍马屁的都是斜杠青年

到了预约的时间，我被拉进一个13人的群里。

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我展开了颜值（我有提供照片）、爱好方面的夸赞。

大部分文案都是网络上流行的彩虹屁，一串看下来似乎在浏览某个爱豆的微博留言区。

大约只有两三个人能根据我（在刷屏中艰难）的回复即兴回应，我感觉给自己买了一群机器水军。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接近尾声的时候“客服”会出来控场，提醒群员时间要到了。

然后他们就用整齐划一的文案与我告别，感觉就跟直播里刷“666”“777”似的，透露出一种信息时代字符特有的冰冷机械感。

当每个群员都刷完一遍送别词后，我就被“客服”踢出了群聊。

看起来做一单生意也挺容易的。

除去前后打招呼的时间，其实五分钟的聊天只有三分钟多一点。

提前复制好一些文案，再根据“顾客”的实际情况做点临场反应就 OK 了。

令我确实感到快乐的，只有即兴回应的那几句

有偿夸人

新人上手零门槛

怀着随便吹吹彩虹屁就能把明天早餐钱挣出来的心理，我厚着脸皮找上了另外一位承接生意的“客服”。

我问她能不能让我加入夸夸群，一起兼职夸人，实现车厘子自由。

“你是想做夸手吗？”在夸夸群界，有偿夸人的职业叫做“夸手”。

和我以为的“夸客”有点差距

夸手的门槛很低。

我表示晚上有时间后，就直接被安排进了一个“夸夸2群”里，整个群有13个人，还没等我看清群友们的头像，生意就来了。

那位客服——不，现在应该叫人家“群主”，她负责对接买了服务的人。

一人身兼财务、HR、商务、执行等除了文案一切角色。

群主往群里丢了一个需求后，选择接单的人回复“1”即表示参与。

不接单的人只要一直保持沉默就行

然后根据群主之前收集好的客户需求，大家就可以准备措辞开夸了。

和我之前接受服务的时候一样，很多夸夸群为了凸显“定制感”，会引导客户说出个性化需求。

从夸手的角度来看，这些就是在我们抓耳挠腮想词时的风向标。

当晚我就目睹了以下场景：

要结婚的女儿给妈妈定制了一份“夸她教育孩子水平高”的夸奖；

想要夸手鼓励自己努力工作努力学习；

有一对情侣，一方把满脸问号的另一方丢进群里享受彩虹屁轰炸。

情侣项目就是工伤现场知道吗！

需求越细致，夸起来就越容易。

有的放矢，听的人也会觉得服务更真诚。

有偿夸人

来自民间的灵魂滋养师

接了好几波客后（？），我才慢慢发现群里面一起挣钱的夸手有学生、有宝妈、也有和我一样的上班族。

群里的人不会同时接单。

因为需求太多，夸手都是轮番上场，一次夸奖中真正输出的人不过5、6个，其他人则负责充人数。

我在连着夸完三位客人之后就感觉力不从心了：

词汇量急剧下降、逻辑功能受损、判断速度无限趋近于零……

其他夸手也有因为学生会开会、地铁信号不好、哄孩子睡觉等原因自发实施“轮值制”。

按大家的职业来看，这份“兼职”要坚持下来应该都不容易。

碰上接客空隙稍长一点的时候，老夸手会对萌新进行教学，传授轻松夸人的秘诀。

比如词儿不要怕重复，把上一场说过的复制一遍，再根据客人的回应自己手动回复一些就行。

不过，当你度过“入门”这个槛，想要寻求更高效的夸人法时，就要下一番功夫了。

一些夸手会自己制定话术模板，并且在实践不断对模板进行修正……

这绝对是拿出了评职称的精神在兼职。

现在想想我之前花的15块钱，值

在高校夸夸群里和同学说说骚话的确乐趣无穷，在豆瓣小组里鼓励鼓励网友你也会觉得满满的正能量。

但当“夸奖”开始收费、开始追求客户体验，“夸赞”这事就不怎么舒服了。

高频率无间断地输出溢美之词，其实比你想象的要难受得多。

客人离开群聊后，夸手虽然会简单聊聊交流经验熟悉彼此，但是活跃气氛的表情包和萌新的感谢致辞是群里最不需要的两种内容。

一个接了一晚上客的夸手制止了萌新对他的夸赞：

“停，大家都是混口饭，就不要互相膈应了。”

灵魂滋养师，一些夸手是如此定义自己这份“兼职”。

客户因为五分钟的夸奖而心情愉悦，一些“灵魂滋养师”就会觉得自己的付出是有价值的。

在互联网上这么一个小小的夸夸群里，也存在职业认同。

这份自我认同，比刚才被夸 5min 还要让人觉得温暖

有偿夸人

夸手很难车厘子自由

到了晚上11点半，一天的需求基本结束了。

夸夸2群的员工人数几乎翻了一倍，群主开始清算一天的“工资”。

夸手接一单是2元钱，群主发完需求后你表示参与，即为接单。

如果你一开始没有打算接单，但是中途看到气氛逐渐走向冰点继而挺身救场的话……

那……由于群主不会翻看超长聊天记录，所以这单多半是会漏掉的。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_(:з)∠)_

从下午6点到晚间12点这6个小时里，夸夸2群接了将近10单。

也就是说一个人一晚上几乎要无间断地夸人才能挣到20元。

算上白天和合理休息时间，估计一个夸手一天也不过挣到30元（白天的单子没这么频繁）。

如果碰上大方的客人，充其量再发个几块钱的红包，根本无法实现车厘子自由，顶多也就是茶叶蛋自由吧。

作为群主，倒是可以多挣点。

每单参与人数其实至多只有5、6人，夸人成本最多只有12元，跟客户成交的5分钟15-20元有5-10元的差价，每单的差价就是群主挣走了。

也就是说如果单纯做一个想文案的夸手，你的收入并不比今天用做饭代替外卖省下的钱多多少，想靠“夸夸群”发家致富，还得走向甲方，拿第一手资金。

将近凌晨十二点半，群主才完成前一天的清算，也很辛苦

1992年，王朔在《你不是一个俗人》里戏说：“时代发展到今天，越来越多的人吃饱饭没事干，要求得到精神满足已不是少数人的特权。单靠一两个圣人已无法满足广泛的社会需要。这就需要组织起来，把捧人职业化、专业化。”

大陆第一部贺岁片《甲方乙方》里，就有有偿夸人

27年过去了，我们好像终于把“捧人”组织化、专业化了一点。

不得不承认作为夸夸群的原型——豆瓣互相表扬小组，是温馨的、积极的，各个高校夸夸群也是友爱的，有才华的。

但是目前的“有偿夸人”真的能让人获得精神满足吗，夸手们对自己的职业认同是否只是一厢情愿呢？

我反复翻看着夸夸群里大段大段的聊天记录，感觉不到什么快乐和满足，可能……还是心疼钱吧。